Authors: 丁墨
季白淡道:“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与冯烨有关的事,希望你配合。”季白将签署有林清岩和冯烨姓名的文件复印页,推到他面前:“你跟冯烨认识,在检查出绝症后,你很快就跟姚檬相爱。而她,是冯烨的初恋对象。”
老吴也看着他:“不要告诉我们,这是巧合。为什么?”
这时,有人将聆讯室的门口推开一条缝:“许诩,姚檬说……想跟你谈谈。”
许诩看一眼隔壁房间沉默的林清岩,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许诩有点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姚檬。她坐在一间审讯室里,穿着华贵清艳的长裙,妆容亦是精致如花。但眼睛有点红,隐隐有泪。
看到许诩,她毫不迟疑的直视着她:“你们怎么会怀疑清岩?”
因为姚檬跟林清岩的关系,她也算跟本案有了牵连,许诩不可能对她全盘托出,但也不能完全不提醒她,于是答:“不是怀疑。只是我们列了一些筛选条件,在大范围排除嫌疑人,林清岩也在其中,所以请他回来做例行询问。”顿了顿说:“不过你最好先跟他保持距离,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姚檬却不答这一茬,盯着她问:“什么筛选条件,他也符合?”
许诩不吭声,她当然不能说。
姚檬自己之前因为冯烨,也琢磨过这个案子,轻声问:“他拥有独立房屋?他有香港工作背景?这根本不能作为依据。”她脸上浮现一丝柔色:“还有,他这几个月进出林区,是在装修送给我的别墅。有两次还是我跟他一起去的。许诩,这真的只是巧合。”
许诩微怔,点点头。
姚檬又问:“你们还有什么依据?”
许诩望着她坚毅的表情、明亮的目光,却沉默了。姚檬接受了林清岩的求婚,她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万一他不是凶手,他得了癌症的事,不应该由她如此突然的告诉她。她转而问:“介意我问几个私人问题吗?”
“你问。”
“你跟林清岩朝夕相处,他在性方面的表现是否正常,你应该看得出来。”
姚檬答得非常坦荡:“很正常。”
许诩追问:“他有用药嗜好吗?是否会迷恋气味、是否会影像记录、用什么牌子的沐浴液、会让你穿上特定的衣服吗?”
姚檬的表情完全不可思议,脸色也更红了:“怎么可能?你说的这些都没有,他连我用什么牌子的沐浴液都不知道。许诩,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温柔、善良、稳重的男人,从我们好的第一天起,他就把我当成珍宝一样爱护。你也谈恋爱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相信我,他绝不可能是凶手。”
走廊那头的审讯室里,林清岩面对季白等人冷峻的目光,露出个淡淡的自嘲的笑意,也开口了:
“没错,我一开始接近姚檬,的确有目的。
我以前是认识冯烨,我们甚至还成为了朋友。但我恨不得一辈子没认识过这个人。
当年‘天使案’的受害者里,有一个女孩叫张晓鸽,是我的未婚妻。至今没有找到尸体。”
赵寒迅速翻找档案,果然找到这名女子的资料,快步走进去,递给季白二人。
老吴看了之后,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找到姚檬,是想报复冯烨?”
林清岩看着他们,幽黑的目光却似看着极远的地方:“当年冯烨总是随身带着姚檬的照片。冯烨死了这么多年,我也快死了,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跟冯烨这种畜~生相爱。
但……她根本跟冯烨不同,她很正直善良,也非常痛恨冯烨做的事。”
季白和老吴都静默不语。林清岩偏头,看着寂静的窗外:“我已经立了遗嘱,所有财产留给姚檬,你们可以去律师那里查。结了婚,我走了,她继承这一切也不会惹人非议。我之前几次去林区装修别墅,装修公司都有人在那边,你们也可以打电话去问。希望你们尽快核实,让我和姚檬回家。”
夜色越来越深,天空仿佛浓墨一片,浑浊难辨。远山轮廓起伏,如同黑兽在地平线奔跑。城市灯光星星点点,清冷而静谧。
季白站在走廊里,扶着栏杆远眺。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熟悉的温软躯体靠近自己,也静默的站着。此时众人或是在补眠,或是在忙碌。季白伸手轻轻搂着她:“冷不冷?”
许诩摇头,问:“你信林清岩吗?”
“我只信证据。目前他的答案暂时都解释得通。”季白轻声答道,“而且两起案发时间,他的车都没有进出山区。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侧眸看着她在灯下柔白的小脸:“你怎么看?”
许诩蹙眉:“我不知道。不过从第二具尸体来看,凶手的心态应该有些不稳。但刚刚无论你们怎么询问,他的反应都很正常。”
季白点头:“羁押24小时,查证他说的话属实,只能先放他走。”
许诩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静静转头望向他。此时夜色幽暗,办公室里的灯光透到走廊里,黯淡如薄纱。而他眉宇中有一丝倦色,神色却沉毅硬朗。许诩伸手搂住他的腰,抬头凑过去,亲亲他冰凉的脸颊。
季白勾唇而笑,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这样要幸运很多。
她轻声答:“希望姚檬以后能遇到真正适合她的人。”
季白摸摸她的头:“别想了。去我办公室睡会儿,我处理完工作就过来陪你。”
大屋不少人趴在桌上,抓紧天亮前的一点时间补眠。许诩走进季白办公室,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却还想着案子的事,索性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过来些白纸,却在桌上找不到笔。
季白之前还来过办公室,抽屉也未锁。她顺手拉开抽屉,果然找到两支笔,把抽屉又推上。
过了几秒种,忽然反应过来,重新拉开,只见一叠文件下面,赫然露出黑色丝绒盒一角。
打开盒子,看着里头璀璨晶莹的戒指,许诩有点发愣。她忽然就想起刚刚姚檬说话的时候,左手有几次轻轻摩挲着右手上的戒指,或许是还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温柔。
许诩抬起头,外屋静悄悄的,没人看过来。她拿起戒指,套进右手无名指。
季白选的,自然大小刚刚好。款式也精致大方,很合她的心意。只是……原来他打算向她求婚了?
许诩举起手,在灯光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微笑。过了一阵,放下手,把戒指往外推……愣住。
在指关节处卡住了,脱不下来。
她又推了几下,还是不行。她想:莫非是最近吃太多,手指粗了?抑或是怀孕导致手指肿了?
试了五六分钟,死活脱不下来。刚想拿出手机百度解决方法,就听到外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季白一进屋,就见许诩双手插裤兜里,站在屋子正中,有点愣愣的望着自己。
“还不睡?”他关上门,在沙发坐下,将她拉进怀里。
“睡……”许诩神色淡然的打了个哈欠,头老老实实靠在他肩膀上。季白已经累极了,很快就陷入沉睡。只是感觉许诩似乎睡得不安稳,总是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他闭着眼,将她的腰搂紧,喃喃:“不许再动。”
第二天许诩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沙发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上搭着季白的外套。
她是被手机吵醒的,季白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朗,似乎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沉声对她说:“十分钟后来大会议室,大伙儿开个会。”
许诩马上弹起来,火速冲向厕所。
虽然季白到最后关头才叫醒她,是心疼她,但却叫她一番兵荒马乱。快速洗漱完了,到了会议室,人都坐满了,好在时间刚刚好。
大部分刑警还在外头,只有老吴赵寒几个留在办公室。季白简单说了后面的工作安排,这时赵寒问:“许诩说的几点筛查条件,我们还继续吗?”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许诩:“你把几点条件写到黑板上,我们再梳理一遍。”
许诩点头,起身走到会议室前头的黑板前,刷刷刷开始写。写了几行,忽然感觉身旁的季白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有点异样,猛的反应过来,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脸顿时烧了起来。
此时正是清晨,警局许多人还没上班,整座办公楼安安静静。几个刑警也有些睡眼惺忪,可个个依旧目光如电,此时都看到了许诩停顿的动作和手指上多出的戒指,全都“明白”过来,看向季白笑了。
季白看着许诩绯红的脸,眼中也浮现浓浓的笑意。但到底是将目光从她身上生生收回来,凝神继续跟大家讲案子的事。
碰头会很快结束,大伙儿都起身,许诩低着头谁也不看,季白目光似有似无落在她身上。
这时老吴走过来:“虽然案件紧张,但生活是生活,该恭喜的还是要恭喜。恭喜你们。”季白淡笑:“谢谢。”
赵寒几个也凑过来,一个个说恭喜。季白全盘照收。赵寒说:“头儿你太厉害了,昨晚那么忙,居然还有空送戒指。”
季白笑答:“是仓促了点,好在许诩肯戴。”
许诩的脸就快着火了。
等人都走完了,季白转头,静静看着她。
许诩低着头,把手伸到他面前:“我昨天好奇试戴了一下,取不下来。你帮我一下。”
“哦,是这样。”季白接过她的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抬眸淡笑,“我脑抽了才会帮你取下来。”
许诩:“……”
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季白也不讲话,黑眸沉沉凝视着她,这目光叫许诩心头一撞。
“我不催你,不过我的态度始终明确对我来说,这半年已经足够让我确认,你是我要娶的人。”他轻声说,“等案子结束,我一定把昨天的求婚、送戒指都补上。你慢慢考虑。”
“嗯……”
季白看着她通红的脸,还想调侃几句,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赵寒几乎是大步冲到门口。
“头儿,刚刚来的消息,林区发现了第三具尸体。初步判定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
季白和许诩都是心头一震,同时看向走道对面的审讯室。
林清岩整晚都在里面,第三具尸体却在这个时间出现了。
☆、60v章
辽阔的山岭,绿意茫茫,一眼望不到边际。而穿山公路上,此时却并不像平日寂静。
一辆辆悬挂着“XX电视台”、“XX报社”的车不断经过。更有一拨拨大学生,骑行或徒步往山上去,气氛嘈杂又紧张。
季白蹙眉问:“怎么回事?”
赵寒挂了电话答:“问清楚了:是一群学生最先发现了尸体,死者也是大学生。现在整个霖市都传开了。这些都是几所大学的志愿者,要上山参加搜捕。大胡他们已经在劝说了。”
尽管警察将大部分人都拦在山脚下,还是有不少人在警方设置路障前就上了山,狭窄的山路上堵了好几辆媒体车,三三两两的大学生也是随处可见。
季白等人“突破重围”赶到案发点,已经是下午了。记者和学生都被拦在封锁线外,吵吵嚷嚷。看到季白等人,闪光灯更是亮个不停。还有学生大声问:“请问警方什么时候能抓到连环杀手?”
季白沉着脸不答,带几名资深刑警和许诩,走向陈尸点。
这是一处僻静的山洞,警方的探照灯将洞内照得通亮,尸体就躺在洞穴深处,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安静容颜。
大胡这几天一直在林区跑,见到众人,立刻上前:“死者叫沈红苗,霖大大四学生。”
大胡简略讲了缘由:原来沈红苗是霖大户外运动社团的成员,十天前一个人进山徒步户外旅行。林区实在太大,巡警都不知道她从哪里进山的。两天前过了预定归期,同学们发现联系不上她,自发组织搜救队进山,也联络了当地警方,没想到很快发现了她的尸体。又不知道听哪个村民讲,已经死了不止一个人,所以事情才闹大。
季白跟老吴、许诩走向尸体身旁。法医已做完初步鉴定,对他们说:“死亡时间初步判定是昨晚8点到10点,跟前两具尸体一样,死于氰化钾中毒,其他伤势也基本相同。”
许诩问:“凶手有可能延缓死亡时间吗?”
法医摇头:“不可能。氰化钾这种毒素比较特殊,服用后5-8秒瞬间死亡,并且皮肤、眼睑等处会有特定的反应。这些反应,并不会因为温度、湿度等环境原因改变,所以死亡时间的推断是比较准确的。”
众人都是一静。再望向尸体,只见周围泥土里散落着好些个凌乱脚印,大胡蹙眉说:“是学生们留下的。”
老吴是步伐脚印追踪方面的专家,他蹲下来,仔仔细细沿着尸体边沿查看,过了一会儿,举起手电,对着尸体腰侧的土地一指:“你们看,是不是有点眼熟?”
只见半硬半松的泥地里,印着个浅浅的脚印。许诩立刻翻出资料袋里,第二具尸体旁的脚印照片。老吴稍作勘探,点头:“脚印长度、花纹完全一样。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大胡看向季白:“头儿,看来还真不是林清岩?”
季白未答,老吴站起来说:“那也不一定,目前有两个可能:一、林清岩的确是无辜的;二、林清岩还有个同谋。”
许诩却是眉头紧锁,盯着尸体说:“这个可能性太小了……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看过去,只听她极为沉肃的说:“从凶手的作案手法看,他非常看重与死者建立亲密关系,这种关系是个人的、私密的、排他的。而且从犯罪史上,这种心理变态者几乎都是单干,分享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可如果林清岩没有同谋,那就是说,还有第二个人,完全符合罪犯的画像。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案件,有两个符合特定画像的人出现?这个概率实在是……”
她没说完,季白沉声打断她:“许诩,回到物证上来。”
许诩心头一凛,只见他沉静目光环顾一周,说:“这个案子比较复杂,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既定假设,这样反而会误导思路,我们只看证据。
现在我知道的是:一、从作案时间来看,杀沈红苗的,肯定是另一个人。二、沈红苗十天前入山,今天尸体被发现。这期间,我们设在山区周围的警力,并没有发现可疑车辆进出。这说明凶手囚禁她的房屋,就在山区里。
我会立刻申请警力,搜索整个山区。找到凶手的老巢,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众人都是精神一震,许诩也是豁然开朗。这时季白手机却响了,他接起:“局长……是,明白了,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说:“我要去一趟省里,直接向省长和省公安厅汇报这个案子。老吴,你暂时替我指挥。另外,省厅刑侦队应该要接管这个案子了。”
众人点点头,赵寒问:“局里那边说,林清岩的羁押时间满了,他们只能先放人。”
季白淡淡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一眼许诩。许诩朝他点点头,示意会照顾好自己,他这才大步走远了。
季白走后不久,刑警们刚勘测完现场,果然传来消息:省刑警队队长会亲自主抓此案,季白做他的副手。
省队队长带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车车警察也从其他各市县抽调过来。队长传达了厅长的命令:全体出动,即使把山区翻遍,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晚上,许诩和老吴等人匆匆吃完饭,就开始装备防弹衣、警棍等。许诩看着厚实的防弹衣山野追踪需要长时间剧烈奔跑。静了片刻,她没有穿,而是去前方省队队长的指挥车找他。
刚走到车前,就见队长拿着手机打电话:“你老婆怀孕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什么事,火急火燎打我电话。行,这个理解。我让她留在后方,负责后勤……”
许诩微微一怔,心头泛起阵阵暖意,转身走了回去。
许诩再次见到季白,已经是第二天夜里。
这天山野看起来已经平寂许多,学生们都被劝说离开了;媒体也受到管制,只有数十家报纸杂志获准进入山区,在特定区域活动。省厅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做一些客观正面报道,安抚市民情绪。
而数百警力,正分散在山野里,不眠不休的追踪。只是山区绵延数千公里,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无法彻查。一时也没有进展。
正值深夜,老吴他们都外出了。许诩住在山脚临时征用的一排农舍里,警方后勤人员、媒体人员,都在此过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季白在屋外打电话:“……对,我刚到山脚。好,那我等你们的车来接。”
许诩立刻坐起来,就见季白推开屋门走进来。月光朦胧映在他的脸庞上,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却沉亮锐利。
“我歇一会儿,马上就走。”他的嗓音有点哑。
许诩下床给他倒了杯水,季白将她搂进怀里,一口把水喝完,轻声问:“这两天没事吧?”
“没事。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他微微一笑。
两人静了一会儿,许诩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凶手,还是想不通。”
季白这两天几乎都在路上奔波,在省厅也是汇报工作,没时间深入想案情,听她这么一说,索性点头:“还有点时间,我们好好分析一下。纸笔呢?”
许诩立马从枕头下面抽出纸笔,顺带还抽出几张凶案照片。季白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心中苦笑,摸摸她的头。
许诩把之前的凶手筛查条件一样样列下来,季白凝神看着,沉思片刻,抬眸看着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许诩点头。
季白:“所以,尽管你说过,同一时间出现两个符合描述的人,概率很小。但事实就是这样。第二个人肯定存在。我们抓到他,林清岩的问题、案件的真相,都会迎刃而解。”
他从她手里接过笔,一条条的勾画:“上次你说的筛选条件,我一直认为是对的。你看,有些条件是并列的,但有些不能筛查,譬如我们可以统计出‘近期身患重疾的人’的名单,却无法统计‘近期事业遭受巨大挫折的人’。所以这个人,肯定在这里被漏掉了。”
许诩心头一震,脑子转得飞快,不等他在纸上划完,已脱口而出:“所以,这个人是近期遭受事业巨大挫折、‘天使案’当年很可能还是大学生身份的论坛达人;我们没有他之前几个月频繁进出林区的记录,是因为他本身就住在林区里,所以对林区很熟悉!而且你昨天说了,他在林区还有套房子!”
她说完的时候,季白刚好在纸上划完,两人低头看着纸面,跟她讲的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振奋,季白起身打电话:“我是季白,马上查:在山区工作和生活,22-26岁间,大学毕业,近期被贬职、或者遭受处分的男性,脚42码,有一辆工作用车和独立住房,可能是守林员、山区教师、消防员、巡警等公职人员……”
电话那头,局里负责信息技术的警察有点疑惑:“季队,你要找什么人?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
季白:“最快速度给我答案。”
挂了电话,他沉肃片刻说:“我走了。”
许诩:“你注意安全。”
他看一眼门外环境,这是个农家小院,午夜静悄悄的,黑黢黢一片。他转头看着许诩:“现在凶手身份不明,这附近有片警巡逻比较安全,你尽量留在屋里,不要随意走动。”
许诩点点头。
☆、61v章
两天后的正午。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得山岭越发翠绿幽深,广袤无边。
许诩一上午都在山脚农舍里,跟几个同事一起整理案情资料。眼看到了中午,她回到房间休息,才看到手机上多了条短信。
是姚檬:“你是在山下农家院吗?我跟同事也在山区,晚点想过来找你聊聊。有空吗?”
许诩明白过来姚檬的杂志社也获准进山区采访了。她立刻打过去,可一直占线。
姚檬正在跟林清岩打电话。
她是今天一早进山的。她的杂志关注女性生活健康,这次的连环杀手案会是很热的话题。而她是犯罪心理专业出身,由她来带队采访,当然能比普通记者获得更加深刻精准的结论。
她也有私心。如果山区杀手存在属实,就能替林清岩洗清嫌疑。所以潜意识里,她也憋了口气,想替他做这件事。
只是她来山区,林清岩事先却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公司加班。此刻电话打过来,才察觉不对劲,他声音里就有了不悦:“你怎么去那里了?听说凶手还没抓到,太危险了。”
姚檬正和两个同事坐在采访车里,这里是山脚的一片空地,被临时充当为停车场,周围全是车和人,吵吵闹闹。她笑答:“没事,我跟同事在安全地方。不安全的地方警察也不让去。”话锋一转,声音柔和了几分:“你按时吃药了吗?”
那头林清岩静默瞬间,语气也平和了:“吃了。老婆,你早点回来。山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姚檬的采访任务还没做完,可听到他此刻的低语,心里却是又怜又痛,生出一股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冲动。她看一眼天色还早,答:“嗯,那我现在就回来。”
“走大路,手机一直开着。”
“好。”
挂了电话,姚檬对两个同事说:“我先回市里,剩下的你们继续。有问题随时电话。”
她开车离开山脚,在山路上走了一阵,前方已经看到警方的路障,就快驶入大路。她想给林清岩报个平安,拿出手机,才看到许诩的未接来电。
“许诩,刚才我在打电话。”
许诩之前打不通她的电话正担心,就快给片区巡警打电话找她了,此刻才放下心来。
上次许诩跟姚檬聊完之后,才看到林清岩的口供,承认是别有用心接近姚檬。虽然她不确定林清岩是否跟本案有关,但想到这个人,心里总是梗着不舒服。她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姚檬,但之后一直在山区忙案子,现在姚檬找到她,于是答:“没事。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也有话对你说。”
姚檬原本想说要回市区了,听到她语气有异,也就按下不提,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没关系,直接说吧。”
许诩顿了顿,就把林清岩跟冯烨的关系讲了,然后说:“我觉得这个你有必要知道。”
姚檬静了一会儿,答:“谢谢你许诩。不过这件事,那天从警局回来,清岩就跟我说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现在我只想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许诩:“但我还是觉得你要当心他。”
姚檬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但还是忍住了,说:“这样吧,我们当面谈。你在哪里?”
许诩以为她就在山区不远,说了地址,姚檬说:“好,我到了打你电话。”
许诩:“行。我到农舍门口接你。”
此时,季白正跟十来名警察坐在半山腰的树林里,混着清水,大口大口嚼着随身带的干粮。每个人的脸庞灰黑而风尘仆仆,眼神里的冷肃坚毅却是如出一辙。
“都吃好了?出发。”季白站起来沉声说,这时手机却响了。
是霖市信息技术科的同事,声音有抑不住的兴奋:“季队,我们真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说!”
“谭良,25岁,林业大学毕业,今年年初从县林业厅,下放到林区当守林员这肯定是工作犯了错误的。有工作用车、一个人在山上住、劳保用品登记表上鞋码是42码,对了,第二起案件死者就是在他负责的片区里,他现在人还在山上……”
谭良的照片和居住地址很快传到季白手机上。只见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深绿色守林员制服,戴一副眼镜,清秀而年轻,白白净净,眼神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季白:“把照片传给各个搜索队队长,让他们留意这个人。暂时没有证据,遇到人先扣留下来。”
谭良的独居房屋,在一片高高的山岭上。偌大的小院寂静无声,几间青色水泥房舍阳光通透。
季白领着众人,小心翼翼从各个方向包抄。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发动,持枪冲进去却只见屋内一片空荡荡的,哪里有谭良的人影?
季白仔细环顾周围。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亦干净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一名刑警挂了电话说:“林业厅那边说,昨天开始就联络不到谭良了。”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对于季白锁定谭良这个嫌疑犯的原因还不是很明白,此刻见这人无缘无故失踪,反而都开始怀疑他了。
这时另一名刑警检查完院内痕迹,跑过来汇报:“季队,从车轮印看,他开着一辆林区作业车下山了。”
季白沉声低喝:“追!”
季白带着自己的小队一路冲下山,在山腰处遇到一队巡警,经沟通后,他们说三个小时前,的确看到一辆守林员作业车经过。
季白看着他们指的车行方向,心头倏地一紧许诩所在的农舍,正在这个方向。
他坐上巡警的车,拿出手机拨打许诩电话,却一直占线。山间信号断断续续,后来就打不通了。
此刻山脚已不平静,数辆警车来回奔驰,追查谭良的踪迹。巡警的车刚到农舍门口,还没停稳,季白就推开门跳下去,三两步冲进院中。
院内本该有两名民警执勤,此刻却不见踪迹。许诩的房门微掩着,里头静悄悄的。季白的呼吸瞬间停滞,大步冲过去,“哐当”一声推开门。
阳光几静,空无一人。
季白只觉得整颗心直直下坠,转头看着跟进来的几个警察:“她人呢?人呢?”
大伙儿都答不出来,季白铁青着脸就往外冲,同时拿出手机,继续拨她的电话。谁知这回却通了,季白猛的刹住脚步,只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季白……”那声音竟有点发颤。
“你在哪里?有没有事?”
“我在山路上,我没事。”许诩的呼吸似乎也有点迟滞,“可是姚檬很可能出事了。”
季白赶到许诩说的地点。这是一段偏僻的山路,现在已经聚集了十多名警察。许诩就站在人群中,脸色发白她收到队里发的谭良照片时,已经联系不到姚檬了。
山路旁停着辆守林员作业车,看车牌号正是谭良的,此刻里头空无一人。而旁边地面上,还有两条急刹车的痕迹。一名刑警走过来对季白说:“头儿,看车轮痕迹,跟姚檬驾驶的宝马车相符。”
距离谭良下山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也就是说,姚檬很可能已经被劫持了有一段时间。
季白看着地面的车轮印:“通知所有人,追踪这辆车!”
不知过了多久,姚檬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一点。可脑子还是很沉,始终睁不开眼。她清楚这是麻醉药的后效。
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也在她脑子里浮现:她把车掉头往回走……路边冲出一辆绿色的作业车……她下车查看车况,对面走来个清秀白净的陌生青年,穿着守林员制服,礼貌的朝她微笑道歉……
然后她的胸~口就一麻是麻醉枪!守林员都有麻醉枪!
这是哪里?恍惚间她看到一片漆黑的岩壁,是某个山洞吗?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然后有种淡甜的液体往里灌。
不……不要……
她看过天使杀手案的资料,那是日本产催~情药的味道……
意识渐渐变得更涣散,她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呻~吟,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一具陌生的、温热的身体覆盖上来,男人狠狠进入了她。
这个过程,对于姚檬来说,无比漫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昏迷着,偶尔醒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似乎说了很多话,但是一句也记不住。唯一的印象,是男人将她翻来覆去,仿佛永不知餍足。
后来一切终于停止了,山洞里没有光,她感觉男人站在黑暗里,低头看着自己。而她只能恍恍惚惚的说:“别杀我……我不能死……清岩救我……清岩救我……”
☆、62v章
眼前的山峰巍峨而寂静,据说是附近最险要最高的一座山,连当地人都很少上去。
数队人马,从各个方向包围山岭。前锋已经冲到了半山腰,数道亮白的手电在夜色中闪烁。
刑警们第一时间追踪姚檬的车,一路找到这里,但离她被挟持,也已经过去了大概六个小时。
季白也带着一队人,沿深黑的小路攀爬而上。他的脸色紧绷而沉默姚檬出事的消息传来,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是切肤之痛。
攀过一片陡峭的岩壁,眼前出现一片幽深的树林,有几名先到的特警在林间搜寻,忽听一人高声喊道:“在这里!”
手电照得林间光影扑朔,只见前方低洼的泥地里,一个人影低伏着一动不动。她全身上下只穿件衬衣,勉强遮住大腿根,还能看到许多红紫痕迹;而长发如瀑散落,露出半边秀丽的脸庞不是姚檬是谁?
特警们围着她,全都没说话,季白在姚檬身边蹲下,拿起她的手腕,霍然抬头:“还活着!”
许诩跟其他人一起,留在山下守候。
她非常的担心。按照她的判断,嫌疑犯的心态之前已经有些狂乱的征兆。此刻他穷途末路,姚檬只会被他视为最后的盛宴。
又等了一阵,忽然见到前方山路上,有一队人跑了下来。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个人。许诩整颗心都提起来,跟众人快步迎上去。
“医生!”“医生!”许多人都在大喊。
姚檬被放到了救护车里,身上包裹住毛毯。随行医生快速检查一番,松了口气:“没事,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姚檬幽幽醒转,睁开眼望着众人,目光有片刻迟滞,忽的面色一黯,眼中痛楚难掩。
“没事了,你没事了。”许诩握住她的手。
姚檬死死盯着灰白的车顶,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车旁的警察们见状都沉默不语,走到一边去了。
许诩的眼泪也无声滑落。静默片刻,她轻声说:“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姚檬迎着她的目光,静默了一瞬间。
她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
残留的药效还没过去,她的脑袋始终很沉,而从山洞中逃脱那段记忆,也是模糊和支离的。
她记得自己醒过来时,山洞里有了盏烛光。她一眼就看到之前那个守林员,光着狰狞的下~身,躺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而她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束缚,躺在床边地面的毛毯上,浑身狼狈不堪。
她怕得要死,可铁链根本挣脱不了;她想杀了他,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洞口走了进来。她恍恍惚惚看着他走近,他穿着半旧的林业工人的衣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一脸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他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走到她面前,试了一阵,就打开了锁链。
她一下子跌落在他怀里,而他有力的双臂抱紧了她,那怀抱紧得有点让她喘不过气来,扶着她就往洞外走。
出了洞,他牵着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前方隐约看到手电的光芒,他忽然就松开她,闪身进入边上的树林。那背影很陌生,可又似曾相识。她在哪里见过?这样印象深刻?
“你是不是……”她哑着嗓子问,“你没有死……为什么……”
那人脚步一顿,却走得更快,很快就不见踪迹。而她精力不支,走了几步,就又倒在地上。
……
姚檬缓缓挣扎起身,许诩连忙扶住她。她指着前方寂静的山峰,轻声说:“他在山洞里,方位我记得不太清楚……应该是西面的一处山林里,靠近山顶。”
许诩想跟医生一起送姚檬就近的医院,姚檬却坚决拒绝了。
“不用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有点空寂,“我要在这里等。许诩,我想自己呆着。”
不等许诩再说,她闭上眼,不再看她。
深夜的山林越发清冷,树影在月光下如鬼魅摇动。
季白带一队人,缓缓逼近前方峭壁下的山洞。
山洞静而深,看起来像个黑色的窟窿。洞口隐隐透出一丝火光,里面有人。
洞外的警察越聚越多。大胡接到后方消息,走到季白身旁,压低声音说:“姚檬醒了,她说的方位也是这边,应该是这个山洞没错。”
季白沉着脸一挥手,身后一人手持探照灯,猛的朝洞内照去。果然见洞内站着个人影,许是被灯光惊到,他迅速侧转身体,贴着岩壁。而他身后,隐约可见张小床、桌椅、矮柜,还有数条垂落在地的锁链。
“谭良,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出来!”有人喊道。
洞中人影一闪,季白低喝:“小心!”话音刚落,两道“砰砰”的破空声传来,里头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是麻醉枪!”大胡也惊出一声冷汗,好在无人受伤。
只听“哐当”一声,谭良把什么东西丢在地上,然后人影慢慢朝洞外走来。
所有人持枪严正以待,季白凝神端枪,瞄准他的额头,一旦有任何异动,即刻击毙。
他渐渐走入了光线中。那身守林员服有些凌乱,他的表情却很平静,炽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透出种异样而渗人的白。而那双清秀的眼,黑亮黑亮。
“双手抱头趴下!”大胡喝道。
谭良的脸上忽然闪现一丝笑意。
季白心头一震,然而来不及了,谭良嘴角已经逸出缕鲜血,那是氰化钾中毒的迹象,而他眼中笑意更浓。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他的声音很温和,“我总算没有白过这辈子。”
所有人看着他仰面嘭然倒地。
灯光将山洞所在的整片山林,照得通亮如昼。不断有警察从洞中出来,拿着证物袋向季白报告:
“发现了残留的氰化钾和催~情药。”
“洞内有一些女人头发,已经收集好。”
“杂物堆里找出了市内租车票据他用的是化名和假证件租车。”
“柜子里有一些女人衣物,还有强生沐浴液、剃须刀等。”
……
季白负手站在洞口,沉肃不语。周围人来人往,气氛紧张而凝重,唯有谭良身体覆盖着白布,静静躺在泥地上。
消息很快传到山下,整个山脚都沸腾了。其他片区的警察往这里越聚越多,逗留在农舍的媒体也蜂拥而至,被警察们拦在外围,可他们的闪光灯几乎要将夜色照亮。
许诩一直坐在一辆警车里等候。收到确切消息,她下车、穿过喧嚣人群,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姚檬。
姚檬已经起身,坐在救护车后车厢,身上披着毛毯,捧着杯热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只是眼眶还是红的,目光依旧空滞。
许诩走到她跟前,轻声说:“谭良死了。”